公元一千三百五十七年,浙江宁海一个奉职守法的小官吏家庭喜得贵子。父亲方克勤希望儿子孝顺长辈、正直做人,便取名孝孺,字希直。孝孺自幼聪慧,6岁能诗,“读书日盈寸”,后成为著名学者宋濂高足。方孝孺25岁时,被吴沉推荐给明太祖。太祖见多识广,一眼看出方孝孺是一个学者型的文人,勉励了一番,客气地叫他回去了。过了十年,又有人将方孝孺推荐上去,明太祖还是说“今非用孝孺时”,不过鉴于其学有所成,给了他一个汉中教授头衔。
惠帝即位后,方孝孺已是给皇帝讲学的名士(侍讲)了。这惠帝朱允砏生性柔弱,其时藩王蠢蠢欲动,不久便爆发了燕王朱棣南下“靖难”的战争。当时惠帝的诏檄全由方孝孺拟写。方孝孺一介书生,本以探求学问为己任,起草军事文书已有越俎之嫌,偏偏这时朝中没有干练的人才,惠帝频频向方孝孺咨以军事决策。可怜坐而论道的读书人,充作非常时期的军师,结果出了几点成事不足的馊主意,不但不能挽狂澜于既倒,反而使形势雪上加霜。试想一个优柔寡断的君王,掺和一位纸上谈兵的大儒,怎敌得南征北战、多谋善断的悍将燕王?方孝孺的行动计划被燕王朱棣一一击破,使惠帝在军事上节节败退,走到了政治生命的尽头。
当年燕王南下“靖难”时,辅佐燕世子留守北平的名僧道衍曾对朱棣说,南方名士,首推方孝孺,大王破城之日,万不可杀孝孺,否则天下读书种子绝矣。燕王记在心里,并有意招抚。他将方孝孺关了些日子后,准备叫方起草登基诏书,不料孝孺誓死不从,燕王问他,你难道不怕灭九族么?方孝孺答,就是灭十族也不怕!并大书“燕贼篡位”四字。这一举动激怒了燕王朱棣,此人有乃父心狠手辣之风,他一怒之下不仅将方孝孺以酷刑处死,并且株连到方家宗亲九族,加上朋友凑成十族,共八百四十七人全遭杀害!此外尚有入狱和流放者数以千计。
以方孝孺的名气,他是可以在这一场叔侄争位的风波中免祸的,但由于方孝孺刚正不阿、缺乏保护自己的策略,最后将自己毁灭在惨烈的权力争斗中。尤其可叹那些无辜株连的生命,他们好比是一群无助的人质,被燕王朱棣劫持在那里,倘能牺牲个别的生命去换取,有何不值得?但事情的发展常常难如人意,而朱棣要的又正是方孝孺精神上的归顺。对抗的结果,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就这样开始了……当我们今天讴歌方孝孺的崇高气节时,可曾想到这个赞誉后面抵押着八百多条冤魂?
当然,方孝孺的对抗方式或许有欠考虑,但一个人骨气毕竟是最重要的,何况方孝孺怎能料到真的会被灭“十族”,这种惨绝人寰的行为只能归因于朱棣的残暴。方孝孺死时才四十六岁,一颗优秀的读书种子,就这样过早地夭折了。他身后的文章被彻底查禁,永乐年间,凡私藏方孝孺文章者一律处以死罪。但思想的火种不是那么容易掐灭的,后来弟子王余冒死收藏孝孺遗稿,辑为《侯城集》,又有《逊志斋集》传世。关于方孝孺在历史上的定位,我们可用宁海跃龙山百岁岭方孝孺读书遗址上一副对联来总结:“真读书种子,是名教完人。”
